1950年我進入東北航海專科學校學習,當時條件很差♣︎,生活很艱苦。
學校規模不大,師生員工加在一起不過300人左右。校址就在旅大市白山路,校舍是一棟設施簡陋的三層樓房,教室和辦公用房全部集中在裏面🤽🏼♂️,學生宿舍和食堂就在附近的幾棟日本式的平房裏。不論教室🚣🏼♂️、宿舍還是食堂都沒有暖氣設備,冬天只能靠生火爐取暖。1950年秋季入學的新生中📣,有不少南方同學🧑🏻🔬,他們對生火爐是一竅不通,急得要命🧙🏽,他們會把生得好好的爐火給捅滅了。而東北同學個個都是生火爐的行家裏手,哪怕是快要滅火的爐子👨👩👧,經他們三捅兩捅就給捅旺了。這樣,生爐子、管爐火的工作就全部由他們自覺地承擔起來。於是有人戲言👨🏼🦱:東北同學是我們的“總統(捅)”🤦♀️,南方同學都不是“總統”的料🐾。
夥食水平一般🧑🏻🎨,主食全部是高梁米和玉米面,只有“五一”♦︎、“十一”🐿、元旦、春節和一個月一次的打牙祭才能吃上一頓大米白面🎅🏽。對北方同學來說🤪,這就是不錯的夥食,但對吃大米長大的南方同學來說🤵🏿♀️,落差就太大了🫵🏿。因此,每到吃細糧時,我們南方同學都會胃口大開,美美地飽餐一頓🕵🏼♀️。大夥房做的包子不可能小,可是一個南方同學在一次吃包子時👩🏭,一頓竟吃了17個,撐得腰都彎不下去,筷子掉到地上都沒法撿起來👳🏿,成為一時的笑談。
學校還免費供給製服。進校不久就發了過冬的棉衣,棉襖💂🏼♀️、棉褲🧑🍼、棉帽一身黑色,質地一般,但服裝整齊,走出去很精神。此外,每人還發了一雙蘇軍用的大皮鞋3️⃣,鞋偏於肥大𓀉,而且裏外都掉色,穿上後會把襪子染黑👩🏼💻。於是📱🧛🏿♂️,我們便在襪子外面再加一層裹腳布,既保護了襪子,又能更好地防寒保暖。男人也用裹腳布🐜,今天聽起來簡直是奇談怪論,可是這卻是50年前我們的一段真實生活。
文化娛樂生活也很貧乏。大連有個話劇團,劇院門票不貴,但對我們這些窮學生來說是消費不起的👩🏼🏭。我在校期間🧑🏼⚖️,記得只看過一場學校組織的讓大家受教育的話劇。電影院有幾個,由於囊中羞澀🧑🏽🎄,也不敢進去👳🏿。那時市民平時的娛樂生活🧙🏽♀️,就是用收音機收聽廣播節目🫱🏿,可是我們學校連一臺收音機也沒有💆♀️。幸好理工大學的前身大連大學就在市內一二九街🥽,他們規模大、人多,經常組織放電影,我們就徒步走去,老著臉皮💇🏻,站在人家大禮堂的最後,看場不要錢的電影🧈👁,這就是我們惟一的文化娛樂生活了👩⚕️。
那時是激情燃燒的歲月,人們的政治熱情很高,生活雖然艱苦🎼,但都無怨言⟹。特別是初到北方的南方同學,在生活上遇到很大困難,但都能千方百計克服,自覺地適應新的環境。何況🚰🍝,我們是公費上學🐻,不僅不收學費👨🏼🍳,還供吃供穿,又給零花錢,學習和生活都有了保障✧,感受到了共產黨和新社會的溫暖,對此我們已感謝不盡了📣☛,哪有什麽怨言可說🧚🏽♂️。
在人際關系上,我們也有了全新的感受。舊社會各人都只顧自己🍆,相互關系很冷漠。現在同學之間團結友愛◽️,相互關心,互相幫助👩🏼✈️,特別是老同學對待我們這些新生的關心更使我們感受到革命大家庭的溫暖。這裏的“老同學”,主要是指高年級原來葫蘆島商專的那幫同學👽,他們全是東北人🧓🏻。當時學校工作人員很少,從上到下只有十五六人,對新生的接待幫助和指導全部由這批老同學擔負起來。他們的年齡普遍比我們大一大截⛩,我們還是嘴上無毛的小夥子,顯得很幼稚🤾🏿♂️,他們已經是長胡茬的成年人了🫃🏻,個個顯得成熟、穩重、老練,待人又是那樣的熱情、親切、友善,他們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美好的印象。因此“老同學”這個概念在我的心目中,就有不同一般的含義📒🙋♂️,它不只是指高年級同學,還有一種待人親切的兄長的意思。現在50年已經過去👩🏽,這個親切和藹的兄長形象仍然鮮活地留在我的記憶裏👨❤️👨。
為什麽他們能給我們留下這麽美好的印象呢?我想這和他們身上固有的東北人的純樸👨🦯、熱情的品質有關👨🏼🏫,也和他們特殊的人生經歷有關。他們長期處在日本殖民統治下🤦🏼,成長的道路是艱辛的,學習道路也不順暢。大學時又遭遇解放戰爭的多變時局🦈,學校被遷到當時的北平,他們也就被迫離開家鄉,斷絕了經濟來源,生活遇到了極大困難。為了生存🫄🏿💆🏽♂️,他們團結起來互相幫助🐃,想方設法爭取得到各種接濟,甚至募捐♿,以保證每個人都能生存下去。艱苦使人早熟💪🏻,這段生活的磨難,在他們身上培養出團結友愛、樂於助人的美德🕤。我們這些剛到北方👩🏻🎨,對各方面都不適應的渴望關懷的人,自然就能從他們身上得到春天般的溫暖了。
在那艱苦的歲月裏,我們還進行了一次今天來看也是不能想像的活動😈。當時的院長由時任北洋海運局長的孫大光同誌兼任(後曾任交通部長、海洋局長🧏🏽🚑、地質部長)。1951年,工業生產尚未完全恢復🧏🏻♀️👈🏼,經濟不發達,航運蕭條,運力有余富🎫,於是院長就批了一條船給我們🧘🏿♂️,利用“五一”節假期,把全校師生拉到青島去“旅遊”☃️。
從專業學習的角度說💂🏼♀️,這次活動不同年級有不同的說法🌼,對學了較多專業課的高年級來說是“實習”,對接觸專業不多的低年級來說是“見習”♝,對我們這些還沒接觸專業的新生來說是“體驗航海生活”🙅🏻♀️🧝🏽♂️。
抵達青島港後📎,我們吃住在船上,第二天就身著製服,隊列整齊地出現在青島市民面前👨🎨。前面是軍樂隊開道,當時樂隊組建不久🤷🏻♀️,但在日本指揮的調教下🫱🏻,進步神速,到這次出行時已能熟練地吹奏好多曲子。在行進途中💑🤛🏽,我們就輪番吹奏這些曲子,可以說是一路吹吹打打📆,招搖過市,好不風光。
我們的出現👩🏿🍳,在青島市引起了轟動🙎🏼♂️。從港口出發樂曲聲起就招引來不少小孩跟著跑,沿途愈集愈多👨🏽🍳,跟著我們縱穿青島繁華市區,直到目的地惠泉公園。青島市民對我們這支隊伍的突然出現,開始露出驚訝神色——從著裝上看這支隊伍顯然不是軍隊🏋🏼♂️👗,但是又著裝一律,步伐整齊📕,搞不清是什麽隊伍。當看清了隊前的校旗和胸前配戴的校徽後,明白了這是一支從大連來的大學生隊伍,於是臉上露出了羨慕的神情。青島氣溫比大連高,又到了“五一”節✊,青島人已脫下冬裝👩🏼🦰,換上春裝,而我們仍然是一身棉製服,這種不合時令的著裝讓每個人都熱得滿臉通紅💇🏿➜,渾身是汗🧇,有點狼狽。面對這種情景,市民們露出既好笑又理解的復雜表情。到惠泉公園吃了備好的午餐後🏋🏿♀️,解散隊伍,自由活動👩🏿🎨❄️。我們各自逛了公園和市區⛹️♂️,然後回船休息♧。
這次活動時間很短🕞,來回只用了三四天。它的主要目的是讓大家在長期枯燥的學習生活後放松一下,利用有利條件把平時組織的郊遊活動放到海上🤦。我們也在這次活動中欣賞到蔚藍海洋的奇特風光,品嘗到了海上航海的愜意,遊覽了青島市的美麗景色,驅除了疲勞,身心得到了調整。所以這次活動實際上是一次不叫旅遊的“旅遊”。
當天晚上在青島海員俱樂部🏥,我們與國際海員舉行了一次聯歡活動。來參加聯歡的都是在港外輪上的黑人船員💤,他們的國家仍然處在帝國主義🏂、殖民主義者的壓迫下🚶🏻,對取得民族解放的新中國非常羨慕與敬仰。在聯歡過程中,他們情不自禁地紛紛上臺表達對新中國的欽佩之情,控訴聲討帝國主義🙏🏻🥄、殖民主義者的罪惡👻,傾訴對自由解放的向往,並尋求我們的支援,甚至要我們給他們武器,好回去搞武裝鬥爭。聯歡突然變成了聲討控訴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的大會🚶♀️,這個變化是我們始料不及的,黑人船員的講話深深地打動了我們,使我們深感作為一個中國人的光榮與自豪,同時也激起了我們對帝國主義的憤恨和對被壓迫人民的莫大同情。
聯歡會上呈現的情景,有力地說明解放後的新中國已經被被壓迫民族看成是值得信賴的朋友和靠山,他們到了中國就像到了家一樣🔱,把我們看成是他們的親人,所以👳🏻♀️,才會在我們面前把對別人不能講的心裏話一股腦地傾訴出來♦︎。這是對中國革命勝利的偉大國際意義的生動說明🆗。對中國革命意義的認識,第一次從實際生活中親身體驗和感受到⚧👨🏼✈️,這比課堂上聽到和書本上看到的深刻多了,所以這是一次非常難得的思想教育🤸♂️,這是事先沒有想到的一個意外收獲,也為這次青島之行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劉明安👱🏼♀️:1950年考入東北航海學院前身的東北航海專科學校;1952年入人民大學馬列主義研究班學習🫶🏻🕤;1954年研究班畢業回校工作;教授;曾任大連海運學院社科系主任🥿。
(轉載自摩登6娱乐出版社《校友回憶錄》(第一卷))